纷飞的雨水——第五章

恍恍惚惚，时间奔至正午。正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的柳瑛不悦，晴空万里的烈阳光束太毒辣，不适合偏爱凉爽的她。随手把手中的纸杯丢进附近的垃圾桶，柳瑛二话不说提起环保袋，拉着母亲打算回家。

基于这种炎热的气候，最适合赖在家里喝杯冰果汁，翻翻前几天新买的小说，听听经典的古典乐曲，光是如此想象，柳瑛的心情便大好，乐呵呵地三步并两步归家。

然而有时，出乎意料的事总让柳瑛不期而遇。

譬如待她转到下个路口便不小心撞倒人时。

譬如正要道歉，耳边却响起一把刺耳的声音时。

再譬如仰头，看见自家舅舅连同林段会长一脸阴沉对自己“微笑”时。

古人说：“人算不如天算。”

此时此刻，柳瑛确实赞同了，悲哀地赞同了。

…………

揉了揉惨遭四只毒爪凌虐的脸孔，柳瑛心想，小舅舅这次真的生气了。

不过到底也只能怪自己，谁教自己如此健忘，连今天的首次学生会会议都忘了。看看手表，在对比眼前两位面色发黑的脸蛋，柳瑛立马明白自己让整个学生会硬生生地等了一个早晨，结果嘛……不用猜也知道是不欢而散了。

林段比较容易敷衍，可小舅舅那性格就难对付了。思考着如何让眼前扭过头赌气的小舅舅重新拾起笑容，柳瑛的眉头便纠结了。暗叹一口气，看了一旁打算置身事外的母亲大人和一脸鄙视自己的林段，她明白只能靠实力，不能假手于人。

她面皮薄，况且本性高傲，是不容易拉下脸的。

而且，她有她的矜持。

再加上“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庸俗的方法她不稀罕。

可是，如果不特别的话，恐怕小鸡肚肠的小舅舅会永远记得。

只好硬着头皮试试了。

“对不起，不会有下次的。”

“……”

没反应……果然。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

…………还是没反应。

其实也不能怪小舅舅生气的，毕竟他是真的很辛苦帮忙我铺陈道路，好让我能够安全融入学生会。

当年毅然离家独闯天下的他是名副其实的独行侠，不论好坏，什么事情也只懂得往背上一扛，加上年少轻狂，却偏偏得上天眷顾，带着几份侥幸，总算没辜负了他那几个兄弟姐妹（也就是我的大舅、阿姨和妈妈）的支持鼓励，渐渐迈向事业的巅峰。不过小舅舅的年龄比起同行确实年轻了几倍，也难为人家会眼红，树大招风，于是流言蜚语缠绕满身，几次三番让他差点一跌不起。经一事长一智，小舅舅也看清了哪些是陷害他的老狐狸，哪些是真心雪中送炭的。当然，反抗他的势力有增无减，甚至在学院内扎了根，悄悄萌着芽。

小舅舅人不坏，是标准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加上少时的磨难令他不易轻信他人，也因此造就了他护短的个性，却也成了他的致命伤。然而这次，我的粗心却差点让他的艰辛安排付诸东流，也难怪他会如此愤怒。

我是明白的，自己较为冷淡的性格容易让人误以为高傲，在加上不善于交际这点更是让情况变本加厉，我的处境自然是危险。先不说校外的不少势力如何虎视眈眈，就连校内的高层更是不肯放过我，要不是碍于小舅舅是学院理事长的身份还有与我实力相当的文斌相伴，他们早就不择手段动手了。大概是家族护短的脾性吧，大舅、阿姨、妈妈和小舅舅一致认为我应该待在学生会里受到小舅舅的保护，进而增强自己的实力，然而代价是我必须弃文斌而去，从此不再与他有任何交际，由此一来，文斌不管自愿或非自愿都定会被学院高层收入，最后嘛……可想而知，不是你死便我亡。可我不愿拥有这种未来，于是我做出了最冲动的决定：带着文斌逃离。

那时稚嫩的我们仿佛离开尘世，足足人间蒸发了好几个月，轰动一时。

还是大舅神通广大，废寝忘食的苦功总算没白费，成功寻觅到了躲在郊外一处隐秘树林里的我们。那是我第一次被大舅赏了一个巴掌，明明痛的是我，掉眼泪的却是他。文斌则安详地在我们的秘密树屋里熟睡，在那个还看得见星星的早晨里。

我们自然是被带回来了，刚好那时阿姨成功开发了未进市场的“遗忘剂”，小舅舅向她拿了一支，转身让文斌喝了，而我保留了那段记忆。事后向世界宣告我俩是被不明人士绑架，成功被营救，而文斌和我双双受到惊吓，对于这件绑架案只有蒙蒙隆隆的印象，当然，这只是小舅舅对外的解释。至于为什么只有我保留了记忆，除了主要让我对于这次的事件刻骨铭心以外，还有就是对我的惩罚。闯祸者是我，文斌是被我硬拉下水的，那时我是这么招认的。大舅和阿姨知道文斌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得角色，于是他们抹去了他那段记忆，而留我独自守护我们的曾经。他将记不起那时的回忆，而你将会承受那份痛苦，这就是对你的惩罚，他们对我这么说。

那时的我不明其言。

直到现在才稍微明白了。

躲在那间小树屋里的生活是我一生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那里的河流清澈见底，潺潺流水声伴随飞禽的啁啾，饿了，便摘附近的野果充饥，耕耕田，种种果树，一起有说有笑地观赏每天的日出日落，或者在满满的星空下许愿。

而他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痛苦着，却也幸福着，独自守护我们的曾经。

我也明白，我们无法回到曾经。

少了那一份记忆，对于文斌来说，我不过是他众多青梅竹马中的其中一位，交情较好的邻居，以及能够并肩作战的伙伴。

除了这些，我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也不知是不是“遗忘剂”的副作用，文斌自此对学生会和大舅他们感到厌恶抗拒，经常有意无意地挑战学生会的耐心，我自然是看在眼里，小舅舅自己也知道，文斌确实改变了，而我无力阻止。或许小舅舅对于当年让文斌喝下那支“遗忘剂”而感到愧疚，每每文斌一捣蛋，他只挣一眼闭一眼的。

然而，时间不够，我们不能原地踏步，学院高层已经有所行动了，目标不是我便是他。况且，现今的学生会已非在林段和小舅舅的完全控制下了，多多少少融入了其他势力的种子，因此目前的解决方案是让我或文斌进入学生会，从内部开始改变，再一网打尽。但如果利用这种方法，我们得和时间竞跑，风险很大。只是不管怎样苦思冥想，目前的解决方案只有这个，而人选，自然是我。文斌是绝对不会加入学生会的，但可以派人暗中保护他，况且他人缘好，学院高层多少也会畏忌。而我，除了小舅舅这个靠山，势力就薄如蝉翼。

文斌事后一定怨恨我，说不定还会认定我是叛徒，从此与我断绝来往，可是，那是“事后”，而我要保障我们的“现在”。

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在学生会里却是“新官上任被放火”。下马威是肯定的，不过不会是我下马威。首次不参与的我很快地给了他们理由对我“放火”，息事宁人的责任则会落在小舅舅身上，如此一来，他们便会说理事长办事不公，到时不管是非黑白都能让他们指鹿为马，而我们定会尝到一次的哑巴亏。

所以第一局，我们便败了。

“我答应，不会再重犯。”

柳瑛坚定地望着柳冷敬。柳冷敬这次终于注视柳瑛。

良久，柳冷敬的嘴角上扬。

“有觉悟了？”




‘……瑛儿。’

‘……瑛儿。’

‘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吧？’




低头冥思的柳瑛仰首，仿佛用尽了全部的思念，清楚地说。

“嗯，我有觉悟了。”




飘着稻香的凉风习习，小小的柳瑛和小小的文斌坐在树屋下。

‘可以，只要你愿意。’

‘那……我们打勾勾。’

‘好。’

蓝天白云见证了一个小小的承诺，小而美好的承诺。




抱歉了，文斌。虽然你已忘了，但还记得的我却要不守诺言了。呐，如果我吞下一千支针，你会原谅我吗？

我知道你的未来离我越来越远，或许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即使如此，这是我的坚持。

为了那年，我俩初遇的坚持。

…………

未完持续。